访谈：《高考1977》深入东北 把当地群众逼疯

　　黄锐：在那样一个环境下在那样一个年代里，周显欣扮演是扮演陈琼跟王学兵扮演的角色潘志友他们俩之间有感情。

　　江海洋：是一对恋人。

　　黄锐：那样的年代里面这对恋人同时又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有了机会，这时候又碰到这样一个主任在这儿，您那时候极力反对他们俩在一块儿誓死把他们俩拆开，当时为什么要这样做？

　　孙海英：背景是这样的，当时那个时代为什么这个划分是从77年改革开放为基准的，高考完了改革开放的基准，国家的巨变。假设没有这个巨变等级划分在中国是非常严酷的，当时知识无用论，知识分子为臭老九，被踩到第九层地狱里面去了。地、富、反、坏、右，后面第九可想而知干什么的，后面还有四个，它是第九。越有知识越无用，知识无用论，知识越多越反动。

　　江海洋：今天听这个话觉得很可笑，那个年代这个话随口就出来了。

　　周显欣：陈琼的父亲就是知识分子，历史反革命，成份不好。

　　孙海英：出身不好，这个出身也是一个非常非常害人的事情，唯成份论，分成阶级阶层。我演的厂长是无产阶级的代表人物，她的父亲是一个资产阶级的知识分子代表人物，这两个人在这里面碰到一起是敌对的。

　　江海洋：那时候公开说这些人是我们的敌人。敌我矛盾。敌我矛盾是这个人说话的权利没有。

　　江海洋：只许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你看我们现在说这个话，而且老老实实接受群众监督改造，就差没到牢里去了。

　　孙海英：但是这个电影非常强调，我们这个电影导演是编剧，他非常善意，怎么能够巧妙地把人物构织到一起，怎么化解。现在讲和谐社会以人为本，这个以人为本的核心是从这个电影里面表现出来的，太不容易了，跟现在的以人为本挂得很清楚。什么叫以人为本，让你看看，本来两个敌对势力我和你势不两立，你是阶下囚，阶下囚我改造你，“吃饭、睡觉”这样说话，那个人跟机器人似的，不能看书，看什么书？读毛选。读毛选都不敢说，要看知识书，资产阶级的东西，打倒，回去写检讨，好好认罪。

　　江海洋：你干过那个事吗？好像跟真的一样。

　　孙海英：假设我这个厂长就是这样的，那个时代77年以前真是这个样子，十年文革的状态就是那样。

　　江海洋：我给你举个例子，成份不好的人他在那个社会会是一个什么样，首先什么好事招工上学肯定轮不到你，你只有在那儿不断的劳动，而且不断的靠拢组织，不断的巴结，不断的没有自我，不断的往领导那儿靠，你才有可能让领导正眼瞧你。

　　孙海英：还有一点，知识分子还很有傲骨，因为他又不想往那儿靠，就想尽很多办法，所以就作弊昧着良心，我知识分子良心不要了，也要替女儿写个假证明，这个就是表现他为了亲情所献出自己生命，等于把他生命献出了，那时候要枪毙的，做假证明，滔天大罪，20年徒刑说20年就20年，只要我这个人物厂长说判20年就是判20年。你想他是一个无产阶级的代言人。

　　黄锐：所以在那个农场里面你是绝对权威。

　　孙海英：绝对权威。

　　江海洋：而且他有公章，只要图章盖下去就能决定命运了。

　　孙海英：你想出去找好工作得巴结我吧，为什么说非常善意？他这个人物是很多很多人的一个典型代表，他把很多的人物都浓缩到这里，他有非常优秀的品质，这一点非常不容易。

　　江海洋：其实《高考1977》我们用高考这样的事，写的是1977年人们在那个生存状态下我们的生活现象，应该说非常得真实，因为我们都是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这些事我自己只要回忆一下我就可以想象那个厂长是什么样，虽然我没到农场去，类似这样的干部在我过去供职的单位到处都有。而且你们现在可能不理解那枚公章有多厉害，法律都没用。那时候你如果要结婚，照理说结婚去民政局不就完了，咱们按《婚姻法》够条件，不行，且慢，必须单位盖一个公章还得双方单位，比如你媳妇儿是另外一个单位，两个公章盖好的证明才能到民政局去登记。

　　孙海英：结婚是大事，小事回家探亲上火车一定要拿介绍信一个公章盖上，到火车站火车某某段、某某车长同志，兹介绍谁谁谁，乘几几次从哪里到哪里，清楚告诉列车长。

　　江海洋：现在到任何地方住宿拿身份证就可以登记，那个时候没有身份证，任何招待所只要是客栈没有单位盖公章的介绍信根本不能接受。那个时候的人是组织的人，是被组织控制的人，就像刚才孙老师说的，如果控制这个人管组织的这个人他是个好人，我们日子还好过一点，他要是一个歹人，那就没法活了。那时候的生存状态就是这个样子。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大家都可以高考，应该没事了吧，《人民日报》发表了社论，这个人被人抓了无法生产，所以他反对你们，但是他是一个非常堂堂正正，不能所有人都去考试，给国家增加负担吗……他自己出题目，这种情况有。有些单位也不能公开反对你考试，但是他也不愿意让大家都去考试，于是他就想出办法，单位里面测验，单位里面先出题目，张三李四都来测验，过了这个分盖章让你们去考试，不过这个分阁下在这儿歇着。等于在党的阳光里面加了一层纱，你拿它没办法。报上写了让测验，他来了一句话，报上也没写不让测验，你找出来。那时候的生存状态就非常恶劣，非常恶劣什么原因？那时候我们不是以人为本而是以组织为本。

　　黄锐：所以下面的知青才有奋勇考试跟你有冲突。

　　孙海英：冲突是一定有的，这个故事善意写的非常非常婉转还不是那么太生硬，写的人还比较人性，以人为本。这个人给你测试的时候想让你过就让你过，不让你过就可以让过不去，这样大的一个权利，一百多个知识青年考试看谁顺眼让你过，你可以参加，你不可以参加，他可以这样的。掌握在一个人手里的命运，本来国家法律定了要恢复高考，他一个人就是这样。

　　黄锐：他为什么一定把这个机会给陈琼呢？

　　周显欣：成份不好。

　　孙海英：那个人王学兵演的厂长接班人，看接班人很重要，那时候看接班人怎么看？

　　江海洋：他要培养王学兵，但是王学兵又不肯跟她散，她的成份不好。如果两个人要结婚，那么王学兵就不能提拔，就是有问题。

　　周显欣：我会影响他，成份会把他往下拖。

　　孙海英：拆开还有一个道理为他好，因为她出身不好，出身不好会拖累这个年轻人，接班人嘛，接班人一定要根红苗壮。

　　江海洋：那时候人可以堂堂正正这么想，照理说拆散一对恋人是很残忍的事，他说我拆散你们是为你们好。现在根本没法理解，他觉得我做的太对了，怎么能跟她谈恋爱呢？

　　黄锐：当时怎么判定一个人可以做接班人，接班人的标准是什么？

　　孙海英：接班人很重要，服从命令听指挥，再有工作勤恳少说多做，这时当时的标准，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忠于组织，这是首先的，忠于组织是必须的。这样的人活雷锋讲究活雷锋，这个人就是活雷锋就是接班人，得能干能抓起来，得有威信，他觉得他有威信就培养了，一个是成份好城市贫农，学历是高中毕业生比他们都高，有威信，还有文化。第三，这个人在群众影响非常好，口碑很好。第四，劳动好。第五，政治表现好，突出，积极靠拢组织。不积极不靠拢这个印章我代表的厂长基本不可能做接班人，所以他要考试很失望，厂长非常痛苦。当时没描写多痛苦，但是还是痛苦，很大一个成分瞬间几个镜头一个痛苦状，那个痛苦是很难描述的，因为他希望这个家业有人继承。

　　黄锐：感情在那个年代没有办法有自己的自主权是吗？那你跟王学兵饰演的感情是真的感情吗在剧中？

　　周显欣：当然是真的，而且很深厚，她自己也明白这种刚才孙老师说的大环境和处境，她非常明白，她知道她跟他如果好可能会影响他的政治前途。她很爱他，如果在现在可能觉得很爱他就跟他在一起，但在剧中陈琼不能这样做，她觉得我会影响他，所以当厂长跟她说我给你找一个婆家行吗？找个新的婆家，就是当地的农场里面随便找一个，你愿意吗？她当时只能答应，行，成。但是其实内心不愿意，她意识到这个现实之后，她跟她男朋友说，我知道我们两个未必能在一起，但是我已经想好了，我已经答应嫁给当地的某一个人，我就想永远的守着你，因为你在这里，我为了这份爱为你而在这里。她也意识到这个政治立场意识到大环境的现实，所以她会付出会牺牲。这种爱这种情感很深很真，也很打动人，在当下是很少有的，一个恋人为了另外一个恋人放弃自己。

　　江海洋：其实在我们那个年代牺牲的精神牺牲主义牺牲的精神是非常重要的，我们这代人11年也跟着民族一块儿牺牲。所以这个戏涵盖的东西不仅仅是考试，实际上真正的考试在我们的戏里也不是很多，我们的戏想写的从我的角度来说，和显欣、海英一直在说，这个戏涵盖了三种情感，友情、亲情、爱情，只要把这三个情感描写到位，真实去描写了，我想即便不了解1977年生活的人，我们今天还是能够体味的。